村口的高速公路
公民巡视
王佩
一条高速公路横亘在村口,我出生的地方从此成为被繁荣“围困”的村庄
小时候,村口修了一条柏油公路,父亲骑车带着我,驰骋在坚硬平整的路面上,指着路上的牛车、马车、地排车,对我说:盖高楼,老百姓得不到好处;修公路,老百姓还能跟着沾点光。
父亲14岁就开始出远门,推着小推车,沿着乡村公路,到井架矗立的黄河岸边,砍芦苇,捡泄漏在沟渠中的石油,拉回家,生火做饭。大夏天,汗水落在路上,滋滋地变成了蒸气。
村口那条路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。高中毕业那一年,高考成绩已经宣布,带着金榜得中的喜悦,我把心仪已久的姑娘,载上自行车,在泥泞的雨天,向家里疾驰。我六叔看到,大声吆喝:“大侄子带媳妇回来了!”我虽脸羞怯得通红,但满心溢出的都是甜蜜。
这几年回家,村口的公路已经坑坑洼洼。不远处一条新的高速公路正在兴建。征地,拆迁,分钱,上访,调查,再分钱,平息,村里着实热闹了一阵。
去年高速公路通车了,村民们才明白这条路跟自己再也没什么关系。最近的高速入口在20公里以外,即便到了入口,农家的车辆也用不上这么高级的路。
渐渐地,大家发现,横亘在村口的高速公路,不但带来了滚滚的噪音,遮挡住南方的天空,还带来极大的不便:它用巨大的桥拱把进村的路口给罩上了,3米以上的车辆无法驶入村子。村民们运输玉米秆、棉花柴都很麻烦,一些大型农业机械根本开不进村,想绕道,要到300公里外的威海。
高速公路也并非一点用处都没有,从此我坐车去北京,可以在高速公路上清晰地看到我亲戚们的院子,还可以跟他们挥手打个招呼。当然,他们上不了这条路。
我觉得,通过村口的高速公路更像是一个隐喻。它代表着发达、繁荣、GDP的快速增长,汽车工业的崛起,交通物流的便捷。然而,这些繁荣与方便,跟我的父老乡亲有什么关系呢?
离开家乡的那天黄昏,我看见乡亲们开着农用三轮车,骑着自行车,通过高速公路下面的桥洞,回到被繁荣围困的村庄。
(作者为杭州网副总编辑)
作者:王佩
中国评论网,高速公路乐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