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壶,猎枪,鸟笼,是瑶族男人酷爱的“三件宝”。搬到县城快两年,何国强虽没有碰过“三件宝”,每天却精神焕发。当记者到访他家时,孩子们正安静认真地上网课。墙上贴着很多孩子获得的奖状。“我吃尽没文化的苦,现在梦想就是让孩子们读好书。”

拼版照片:上图为2019年11月5日拍摄的贵州省荔波县瑶山民族小学新貌(新华社记者杨文斌摄);下图为荔波县瑶山民族小学旧貌(资料图片,荔波县瑶山瑶族乡人民政府供图)。新华社发
搬迁前,深山村民对外面世界心怀恐惧。“一开始做搬迁动员,有的寨子的人全躲起来关门不见。”派驻到兴旺社区做移民工作的瑶山乡干部何春柳回忆,工作队反复上门,耐心说明,争取他们理解。
在兴旺社区,每个乡镇都要派一个干部跟踪服务移民,瑶山乡派了三个。对一些不识字的瑶山移民,教他们记楼栋房号的办法,“7像镰刀,11像筷子”;带他们“县城一日游”,熟悉超市、菜场、医院、学校、广场的位置。

荔波县瑶山瑶族乡懂蒙瑶寨的村民搬迁后,寨子作为传统村落保护下来发展旅游,这是一位制作售卖瑶乡特色手工艺品的村民(2020年2月27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段羡菊 摄
进城不久,何国强打消了顾虑。何春柳东奔西跑,不仅帮他联系去工地做工,还给他妻子黎美丽介绍了养老院的工作。“第一次带黎美丽去找工作,跟着我身后的她,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不放。”何春柳说,她后来做护工跟人打交道多了,大方、自信了。
目光明亮、风风火火的何春柳,是一位布依族青年女性。在移民眼中,她就像随时排忧解难的“110”。她打开微信里的“瑶山移民就业服务群”,告诉记者:“这个群有357人,从2月底以来一直发布招工信息,对受疫情影响的困难户,我们采取一户一个就业帮扶办法。”
一代一代的基层干部接力,为“七迁”付出了汗水、辛苦乃至生命。搬到水瑶新村,一开始移民和周边的布依族村民有一些矛盾,县里抽调布依族干部覃红建任新村支书。开荒之初食物不够,覃红建开车拉自家的粮食发给村民;奉献19年,直到2018年8月因胃癌去世。
就在覃红建去世那年年底,村民人均年收入达6545元,顺利脱贫摘帽。移民们以瑶族最高礼节为他敲响铜鼓,鼓声经久,回荡不息。

从荔波县瑶山瑶族乡搬迁到玉屏街道水甫瑶寨,后来又二次搬迁到县城兴旺社区的何明芳,准备驾驶拖拉机运载农产品(2020年2月28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段羡菊 摄
多次搬迁过程中的瑶山人,还接收到全国各地的真情爱心。王陆保是瑶山瑶族乡现任乡长,也是全乡第一个大学生。到今天瑶山已经有30多个大学生,义务教育阶段入学率达到100%。“高中阶段资助我的是一位深圳的老师,叫陈朝萌,我永远忘不了他的名字。”他说。

贵州省荔波县瑶山民族小学的孩子在课堂上举手回答问题(2019年11月5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

贵州省荔波县瑶山民族小学的孩子们在大课间活动中跳猴鼓舞(2019年11月5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
记者辗转联系找到了在深圳职业技术学院工作的陈老师。他至今保留着十多年前王陆保寄来的12封信。“物质上的帮扶解决了少年时的困难,精神上的鼓励温暖我一生。”王陆保心怀感激。

贵州省荔波县瑶山民族小学的孩子们在大课间活动中跳猴鼓舞(2019年11月5日摄,无人机照片)。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
沧桑“七迁”,书就了一部瑶乡人与贫困战斗的史诗。每一次迁徙的章节,都留下了他们艰辛奋斗的故事。
水瑶新村的稻田只能解决温饱问题,却无法满足对增收的向往。“有一天,覃书记对我说,光有粮食吃还是不够,必须外出打工,金山,你年轻,你带个头吧。”2004年,时任村委会副主任、32岁的谢金山踏上旅途。
从广东到浙江,谢金山由搬运工、泥水工干起,四年后,在浙江义乌一家工厂上班,勤劳、正直的他获得了老板信任。“他说要是你们老家有像你这样肯干的人,都可以带过来。”谢金山欣喜若狂,一夜无眠。2008年,他带领40多个村民进厂。
喝醉酒晚上在外躺一觉,这是过去在瑶山经常可见、当地名为“滚地龙”的陋习。如今,这种现象在搬迁进城后的兴旺社区几乎看不到了。“融入新社区,他们的生活习惯、精神风貌都在变。”何春柳说。进城的移民除了进厂、入店、到工地务工,有的还转包了城郊附近的农地开展种养。
移民罗教金在承包的15亩蜜柚地里发展林下养鸡。“未来要靠自己奋斗,对城里生活,我的信心不断增强。”17岁的罗小心在荔波职中读酒店管理,搬迁进城的父母身体不好,他到县城酒店兼职,利用业余时间打工补贴家用。

在贵州省荔波县瑶山古寨景区,由搬迁村民组成的文艺表演队为来宾跳猴鼓舞(2019年11月5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
开枝散叶、走出去的瑶乡人在外面打拼,生生不息;而留在瑶乡、历次搬迁聚集移民最多的拉片村,发展方兴未艾。懂蒙瑶寨的村民集体搬迁后,寨子作为传统村落保护下来发展旅游,创造了不少就业、增收机会。

在贵州省荔波县瑶山古寨景区,由搬迁村民组成的文艺表演队为来宾敬酒(2019年11月5日摄)。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
30岁的青年谢金成外出打工几年后,2018年回乡牵头开办了“瑶绣坊”农民专业合作社。虽遇到资金、销路、产品设计等问题,但倔强的他并不气馁。“创业的信心来源于我们的民族特色,穿着白裤瑶服装走在外面的街上,总有很高的回头率。”他觉得创业的价值还在于,“虽然我们走出深山,但不能忘记自己的根。”
何春柳告诉记者,迁入县城过春节时,有的人仍然按照敬奉自然神力的传统在家门口放鸡毛、野草。“何国强对他们说,不是挂几棵草、几根鸡毛,生活就能发生改变。鬼神靠不住,靠得住的是我们的国家、是自己的双手。”